山林里草木繁多，鸟儿飞到树枝上肆意叫唤，幽幽山谷里立马响起回声来。小溪顺着沟壑往下流去，被分到田坎下，哗啦啦冲击着鹅卵石。隐藏在树叶上的毛毛虫掉落在地上，被啪叽一下踩得稀碎。
“啧......”
“祝十八，你赶紧的！”
祝十八答应了一声，看了看自己鞋底绿油油的毛毛虫尸体，带着嫌弃意味在那草地上摩擦几下后，快速追赶同伴们的脚步。
乡村的小孩儿总有无数好玩的事情，前些日子，村口停了一辆小轿车。小虎头说车上下来一个特别好看的小姑娘，打扮得干干净净的，脸比那豆腐还要嫩几分。
都是村里长起来的大小伙子，十四五六什么都不懂，一听小虎头吹牛，一个个都不信。小虎头气急败坏，非说今天下午放学后带他们去看。
听说那小姑娘是来拜师学艺的。
他们村里有个唱戏的姨姨，今年得五十有七了，头发花白，就住在村后，靠近小葫芦山的地方。平时玩归玩，他们可不爱去那姨姨家。
姨姨凶得很，之前他们把姨姨门口那石榴树的果子给偷着摘了，还没溜出院门，就被姨姨用扫帚扫出家门。年纪大了，动作却灵敏得很，扫把甩得跟水袖似的，一股脑地朝着人屁股上来。
一想起那天被揍，祝十八屁股还觉着疼呢。
三四个大小伙子，都不敢去姨姨门口转悠，只悄悄地溜到了后山，打算爬上树偷瞄那院里的小姑娘。
小虎头奔得最快，一下爬上了梧桐树，探着头跟猴子似的，摇头晃脑地说：“哎哟！正当院门呢！可真好看！”
最高的树被小虎头占着了，剩下几个叠着罗汉往院里瞅，一个个地眼睛亮亮的望直了，都说好看。
里头最高的祝十八，大家都嫌他太重，不愿意抬他。听到伙伴们一个个喊漂亮秀气的，心里痒痒得不行，干脆爬上一旁高耸却纤细的青梅树上细看。
姨姨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，院里种了一棵石榴树，这个季节石榴花红彤彤地挂在树上，少许落了花的结了拇指大小的青涩果实，像个小铃铛似的挂在树上，一眼望过去红红绿绿的，格外喜人。
院子里有个大约一米六的姑娘，站得笔直，头发长长的，扎起一个马尾来。他穿着长袖衬衫和水裤，上身披着一件水袖，正练着水袖功，长长的水袖仅往上颠三下，就能叠得整整齐齐的。
以前村里来支教的有过一对情侣，那男老师老对女老师说情话。年纪小的祝十八听不懂他口中的情诗，词藻堆砌得复杂，男老师拿着情诗教他成语，祝十八学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成语。
眉目如画。
村里头的姑娘再漂亮，手上也是布满了因为干活儿积起的厚实老茧。
这个成语用在她们身上不知怎么的，有点违和。
祝十八保持着平衡，鼻尖全是青梅的酸涩香气。
心想，原来还真有，眉目如画的人。
青梅树树枝承受力小，树枝也脆。祝十八耳朵里听着小虎头他们的讨论，眼睛盯着院中人，哪儿还有心思注意到青梅树的动静。
只听咔嚓一声，祝十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，姨姨家院墙上头可是掺着玻璃碎的，砸上去可就见红了。
祝十八脑子转得快，趁着青梅树压到院墙时，借力一踩，直愣愣地跳进了人家院子里。
跟个皮猴似的往院子一滚，祝十八松了口气，没等他回过神呢，只见那天仙似的小姑娘睁着一双鹿眼看着他，圆溜溜的，瞳孔颜色十分浅。
他还没想好说辞呢，忽觉眼前一黑，祝十八心里一凛，还当自己砸到脑袋眼睛瞎了。抬手一摸，原来是那燕子搭窝正好搭在院墙上，青梅树枝一砸，燕子窝也就掉了下来，正中他的脑门。
笑声传来，祝十八伸手撑着燕子窝看。
那小天仙似乎看到了他的傻样，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，嘴角上扬，站得笔直，像是一棵劲松。他的额发松松软软地搭在脑门前面，显得人稚嫩几分。
“你怎么翻墙进来？”
“我、我不是翻墙......那什么、那什么青梅枝断了，这才不小心......”祝十八结结巴巴地说着话，只觉耳后滚烫，血色袭上了脸。
小天仙往院外一看，没瞧见别人。
他大老远来这儿学艺，早上五点到晚上八点，一整天都跟着师傅待在一块儿，没见过外人。一时间见到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，还真舍不得赶他出去。
乡下长大的皮小子，皮肤黝黑又光亮，太阳一晒都闪着健康的光泽。牙齿比那月牙还白，笑起来傻兮兮的。
“你叫什么？”
“祝十八......不、不是，祝戟，我叫祝戟！”祝十八顺口把自己的诨名儿给说了，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。
“夹道开洞门，弱杨低画戟。”小天仙自己默默念了一句。
祝十八哪儿知道这些诗词意思，挠了挠下巴，说：“我爸说，刀枪剑戟斧钺钩叉，戟是十八般武艺的其中一个，他们就叫我祝十八，你也、也可以这么叫我。”
祝十八。
小天仙又眯起了眼睛，他张了张嘴，刚想说什么，只听屋子里传来一声咳嗽，房门吱呀一声，似有人推门出来一样。
“怎么这么吵？”姨姨端着一碗中药出来，苦涩的味道从屋子里蔓延到院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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