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娴心悬空,神纷乱,在屋里走得片刻不停:
杨氏和常林一个鼻孔出气,适才她听到褒洪德的消息时,分明在强抑震惊。这证明他们主仆对那丫头尸体被盗之事并不知情。
劫尸者是谁?
目的何在?
夜泼墨一般漆黑,苍穹辽远,星稀月落,浮云如暗流汹涌势不可挡。风扯起窗帷,寒意起自林娴足底。
猜疑不着边际。假想不能成立。林娴转了几次身子,命那人站起来,叹口气道:
“李护卫,我实话告诉你吧!我放信鸽,被褒姒那婢子瞧见。前几天她又看到不该看到的事。褒洪德待她好,我们偏要她死!至于褒洪道如何,我没兴趣深究。我料定在斩桩杀她时会有意外,就在饯行酒里下了宫廷秘制的剧毒,无色无味无症状,五日后尸体才会慢慢变色,神仙也难复活。让你验尸,是让你毁尸。若不毁,那褒洪德必要验尸。如今看来,那丫头尸体被盗无疑!盗尸者是谁?意欲何为?想她一丫头片子,除了会勾引少主,难道真的还有什么背景?”
“二少主想必在觊觎褒帅之位,欲抓住怡芳轩把柄,故要验尸。”李护卫目光幽深,黑面长身,宛如黑铁塔一般,嘴角眉梢时有一抹暴戾。
“统帅之位只传嫡长,即便他觊觎,又当如何……”她不谈自己不关心此事,有意指东打西,嫣然而笑:“李护卫,你很聪明,我们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帅印。保护你大少主顺利继位,我不会亏待你。”
李护卫露出雪白的牙齿:“少夫人,是否继续查找褒姒尸体?”
林娴婉然一笑,复转冷厉:“继续!查到尸体一定要销毁。否则短时间内被他们查到,看出异样就很麻烦!若非如此就让他们去查,看他们如何让一个死人说话。”
天狼星身际,一颗夺目的流星带着仓惶的姿态一闪而逝,难觅踪迹。
坊间伊人拂袖舞,海棠花树千枝琼桠,飘荡白絮似梨花、似梅花,似琼花。
3:
当第一缕月光投射在褒候府内苑,灼灼月华下,蜿蜒起伏的屋宇、阁楼、亭台、廊庑,无数的青石廊道纵横开来,开阔处的池塘、河渠,宛若揉碎的梦境。
聚龙阁的青石廊道迤逦连接着紫云堂。石基底座饰以华美的彩绘,镇守石基的吉祥瑞兽栩栩如生。
阁内,褒洪德经褒南擦药已毕,半躺在床上望风吹树影动,皓皓明月一泻千里,沉声
咏哦:“月出皎兮。佼人僚兮。舒窈纠兮。劳心悄兮。月出皓兮。佼人懰兮。舒忧受兮。劳
心慅兮。月出照兮。佼人燎兮。舒夭绍兮。劳心惨兮(1)。”
银月当空,树上珠玉乱洒,半天柳絮交加,萦绕着聚龙阁的红墙碧瓦。
杨子叶领着褒宝进入聚龙阁,转过紫檀屏风,绕过回廊,进入后庭,推开褒洪德卧房门,见风越过雕花窗吹起窗帷,荡起巨大阴影。儿子半躺着,烛影摇动他满脸的忧伤、落寞。青铜兽嘴香炉里,紫檀香袅袅,一截截香灰掉落无声。
褒洪德见到母亲并不搭理,缓缓转过脸去。
杨子叶徐徐走近儿子,挨着他坐在床沿,双手交叉,目流冷笑:
“我儿子大了,有出息了,知道怨恨娘亲,给娘亲脸子看了。”
褒洪德缓缓转面,烛影浓重了他眸中血丝:
“母亲,褒姒是冤枉的!若非如此,然何找不到她的尸体?”
杨子叶面孔笼着红烛的光影,看起来仁慈祥和:
“儿子,褒姒已死,多说无益。你就忘了这丫头吧。”
“我忘不了!一定得找到褒姒。”
“为娘是按褒府规矩行事。”
“规矩?为什么那么多劳什子规矩?我就偏偏讨厌那些礼仪、规矩,那些繁文缛节!我一定要找褒姒,活要见人死要见尸。”褒洪德猛地一掀被子坐起来,痛得鼻尖冒汗,面色青白。
“德儿,切莫胡言。你已十八岁了,不是小孩子!你这样由着性子肆意妄为,乃是自毁名节,岂不让下人们笑话?”杨子叶语重心长,细长的眉梢凝着恨铁不成钢的楚痛。
“圣人所求之名,虽虚而实;凡人所求之名,虽实而虚。我就讨厌这凡人所谓的名节!”褒洪德英气勃勃的脸上不乏青春的叛逆。
杨子叶眸中泪光闪亮,颤抖着手拉住儿子:“德儿,你连凡人都做不好,何谈圣人?你不小了,当为父母分忧了。你父帅此次进兵淮夷九死一生。你兄长带兵前去营救,尚不见信鸽传回音讯。为娘忧心如焚,夙夜不安,你还在这儿跟我闹!”
褒洪德眼前掠过战场的血腥、残酷,单纯的心忧患、忐忑、酸楚不已,猛地抬头,目光怨恨,言语激切:“都怪那幽王姬宫涅昏庸无道,大家好好相处难道不好吗?偏要去打人家的人抢人家的地。母亲,明日孩儿就带兵去淮夷,营救父兄!”
“涉险攻打淮夷,凭你?”杨子叶捣着他头黯然叹息,忽拧起眉毛道:“报国立功的机会我已给你。让你去抗震救灾,你丢了军粮死伤人马不说,还半途而归,是何道理?”
风吹烛影迷乱,飘进来澹澹花香。褒洪德看着墙上流淌的烛影,皱眉,神情执拗:“孩儿去抗震救灾,乃为拯救百姓于水火,却不想什么立功报国。”脸上涌起厌烦、懊丧:“我已说过了,还问。”
杨子叶轻轻拍打儿子,嗔怒道:“蠢才,有这样和你母亲说话的?”
褒洪德低头,闷声闷气道:“我就再说一遍,我们那晚走进秦岭时,突遭犬戎白狼伏击,那些白狼委实厉害!眼看孩儿命将不保,突然出来一黑衣蒙面人……”
杨子叶脊背又出冷汗,微微冷笑:“黑衣蒙面人武功高强,杀退白狼,救了你们。”
褒洪德沉于追忆,目现迷惘:“我都说过了,也算是也算不是。”
杨子叶指着儿子,目光责备、爱怜:
“小冤家,小事可糊涂,大事要清楚。是就是,不是就不是,为何每次问你都说也算是也算不是?”
(1)、月出皎兮……劳心惨兮:出自《诗经》、《月出》篇。是西周时流行于陈国的民歌,一首情诗。写诗人在月下遇到一个美丽的女子,因为爱她想她,就悄然忧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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