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昕这天监考高数考试的时候，发现了一张熟面孔。
这个人似乎在不同场次的高数或者基础英语之类的考试中出现过，而且他也清楚地记得，这个叫作“孙宇豪”的学生分明是一个二百斤的大胖子，而不是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大帅哥。
教室里的同学们大部分都在认真答题，小部分干脆放弃，趴在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。唯独这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学生，飞快地答完卷子后，便左手支着腮帮子，漫不经心地转着笔，开始盯着窗外出神。
黎昕绕过去瞥了一眼他的考卷，发现他虽然答了卷子，但卷面乏善可陈，大题空着没写，选项及答案有不少修改过的痕迹。这和他表现出的胸有成竹一点也不相符。
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时，“孙宇豪”交了卷。
黎昕本能地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记性，遂也没来得及和监考组反映，推说自己有点急事，便追着跑了出去。
黎昕追出教学楼，远远看到“孙宇豪”骑上一辆自行车，往校园东门去了。而他的车刚好停在教学楼下，他一头钻进车里，也跟着开了出去。
自行车时快时慢，路过三环外一处破旧的胡同口时，“孙宇豪”将车停在路边锁好，转身进了胡同巷里。
黎昕的车再开不进去了，只好将车熄火停在路边，匆匆拿起外套，一边穿一边沿路找去。
这条胡同巷口里幽深静谧，在腊月寒冬的天气里愈发冷漠可怖。垃圾桶里传来恶心的厨余垃圾与烟草气味，前天下的雪未能融化，凝在地上的冰块好似这个城市里最不起眼的疮口。
“你跟踪我？”
黎昕正冒进地往黑暗深处走去，忽然有人从背后擒住了他的双手，另一只手握着刀，扼住他的脖子，刀尖将将抵住他的咽喉。
黎昕心如明镜，十分镇定：“你不是孙宇豪吧。”
“不是。”身后的人回答道，“你……”
黎昕叹了口气：“我是刚才的监考老师。”
那人半信半疑地松了手，黎昕回头给他打量了一会儿，那人才将手中的匕首收回腰间，质问道：“你跟着我干什么？”
“我怀疑你是代考，我就跟来看看。”黎昕不自觉地转了转脖子，“用得着刀吗？”
那人答非所问，往巷子门口走去：“你的生活或许不用。”
黎昕连忙小跑几步，一把拉住他：“喂，你学生证呢！”
“我劝你少管闲事！”那人猛地把黎昕往旁边的墙壁一推，眸子中迸发出的凶恶令人胆战，可是黎昕却莫名觉得，这个人甚至没有用到本身力气的十分之一。
黎昕的心里有了底，正要再说，就听见那人手机响了。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抢过来，接通，按了免提。
“陈敢，考完了吗？怎么样？分数能压在及格线吗？”
黎昕望着他做口型：“噢，你叫陈敢？”
陈敢看了眼手机，又看了眼一脸玩味的黎昕，无奈地叹气：“考完了，留了两道大题，总分差不多在及格线上面两三分，学校不会怀疑的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“剩下的钱你什么时候给我？”陈敢问。
“明天给你。”
挂了电话后，陈敢心知自己这是被抓了个正着，遂也不做别的打算，半身倚靠在墙上，问：“你想怎么样？”
黎昕问：“这是你第一次做代考？”
陈敢点头。
黎昕眯着眼看他：“轻车熟路，不大像。”
“代考是第一次，考试又不是。”陈敢探头出去看了看巷口，自行车还好好地停着，便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只烟来点上。
黎昕道：“死到临头，还不给我递根烟贿赂一下。”
陈敢缓缓吐了烟圈在他脸上，笑道：“烟很贵，我可没有多的给你。”
黎昕低头看了看他拿在手上的廉价烟草，想了想，还是什么也没说。
陈敢的衣着打扮普通极了，夹克陈旧，好像是多年前的款式，深灰色的牛仔裤也被水洗得发蓝，再加上冒着风险做代考，大概经济条件不好。
黎昕这才发觉，这一片地界是城内少有的贫民窟，住满了本地挣扎在温饱线上下的贫困户和前来打工的外地人。
黎昕有些心软，寻思着放陈敢一马，就说：“学生证拿出来我看看，这次就算了，下次找别的活儿干。不要再让我抓到。”
陈敢面露难色，道：“我只有孙宇豪的学生证。”
黎昕只当没听见：“拿出来。”
陈敢在口袋里翻找出一个小本，翻了个白眼递给他：“你他妈怎么那么烦。”
黎昕接过学生证，一看封面，呆住了。
“你是高中生？！”
陈敢吐出一口烟圈，默认了自己的身份。
黎昕问：“你高几啊，代考高数？”
陈敢比了一个“三”的手势。
黎昕：“……”
这所高中应该就在这片贫民窟划分的区域里，是本区乃至市内都吊车尾的学校，A城考不上大学的大部分人，几乎都在这类学校里。而这样的学校里在读的高中生，可以帮人代考高数甚至随心所欲控制分数？
黎昕惊呆了，他正想接着盘问，只见陈敢看了看腕表，说：“我得走了。”
“你干吗去？”黎昕拦住他，“给我留个联系方式！”
陈敢感觉荒谬，大笑道：“给你留？等着你举报我吗？我还指着那钱吃几顿饱饭，您大人有大量，饶我这一次吧。”
黎昕着急地喊：“我不举报你！你把联系方式给我！”
说话间，陈敢已经骑上了自行车，径直往反方向走去。他背对着黎昕，挥了挥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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