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着，哪吒便伸手指向天帝，“你们这天上的神当真可笑，位列仙班如何？受人敬仰又如何？灵珠如何，魔丸又如何？”
“这命，你们想给便给，想拿便拿，这罪，你们想安便安，想撤便撤，这天地，这万物，这人世间于你们而言，可曾有半点值得！”
“灵珠也好，魔丸也罢，你可曾问过我们要，还是不要！”
哪吒字字狠戾，声声怒吼，响彻整个天牢，震得这天地间也要抖三抖。
他此刻双目已红，那头黑发也因怒意而渐渐红了，整个人犹如一团烈火。
被哪吒这般质询，天帝的眼底有些晃动。
他紧了紧牙根，眉头紧蹙。
“这是你们既定的命。”
似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笑话，哪吒仰头大笑出声。
“命？！你说命？！！”
“什么是命！什么是罪！小爷我从不信命！也从不认罪！”
“我只信我自己！也只认我的神！”
天帝脸色骤冷，“如此猖狂，如此不识好歹，当真魔丸。你可知这十二仙班之位，就是你师父也望尘莫及！”
哪吒挥舞起火尖枪，风火轮也踩在他脚下，那鲜红的混天绫更是在风中摇曳。
他腾空而起，毫无畏惧。
“小爷我从不稀罕！”
“若位列仙班要如你们一样自私自利、自以为是、阴险狡诈、不分黑白，那这神，这天，这仙班，哪里值得！”
见哪吒几欲反抗，天帝便挥出手中的缚神圈将他牢牢困住。
“现在能救那条龙的，只有朕！你胆敢口出狂言！”
天帝的话让哪吒整个人瞬间僵硬，他直直得看着天帝，双目血红。
“药在哪里！”
眼前人嘶吼的声音和脖颈的青筋叫天帝看了也有些触目惊心。
他不经想起当年自己的小龙也曾替自己受十二道遣神鞭，二十四柄锥心剑，却毫无怨言。
天帝的眼神渐渐缓了下来，他将已恢复了些许的哪吒困在圈中，满目疑问。
“你可知你今日之罪，足以下十八层地狱，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“为一条龙，是否值得。”
哪吒被天兵天将压得跪在地上，宛如溃兵之将，可他那双血红的眼却依然坚韧。
他重重点头，声音沉重。
“为他，刀山火海，地狱深渊，心甘情愿！”
天帝浑身一震险些站不住，他堪堪踉跄几步，满目惊诧。
“心甘情愿……”
“心甘情愿……”
他口中喃喃着，胸口里那颗心犹如被人生生剥开了皮，血肉模糊时又被人狠狠浇下滚烫的熔岩。
心甘情愿。
这四个字那人也曾对自己说过，在他气息奄奄，九死一生时。
那十二道遣神鞭，二十四柄锥心剑几乎要了他的命，可哪怕他已不成人形，皮开肉绽，那森森白骨皆触目惊心，他却还是对自己笑。
那笑当真难看，嘴角的血还未止住，于是他一笑，自己的心也跟着滴血。
当时他如何回答的？
对了，正是“心甘情愿”。
只可惜，自己将那条傻乎乎的小龙弄丢了。
天帝只觉得浑身瘫软无力，他踉跄着走回座椅旁，跌坐在椅上，深深喘着气。
那颗心疼得太厉害了，叫他根本难以喘息。
他不知道为什么，为什么自己把那条傻乎乎的小龙给弄丢了呢？
怎么能将他弄丢了呢？
他那样傻，那样苦，直到如今他也没找到回来的路。
而自己，也再寻不着他了。
受了三道遣神鞭后，哪吒是被太乙扛回去的。
看到那个哪怕浑身是血，后背的白骨都清晰可见的徒弟时，太乙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
他跪在哪吒身边，想忍住眼泪，却怎么都忍不住。
“哪吒……哪吒……你不能死……你可知道为师用了多好的莲藕，这辈子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莲藕了！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！”
哪吒疼得直吸气，可他手中却一直紧紧攥着那枚盒子。
因为那里头装着敖丙的命。
太乙将哪吒带走后，天帝仍站在天劫台上久久未曾回过神来。
他一步一步走过去，伸手轻轻抚过那根天劫柱，似是能感受到敖广的温度。
可到底什么也没有。
太上老君见天帝这般，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“陛下，您累了。歇息吧。”
天帝没动，仍旧想从那根天劫柱上感受到爱人的气息，可良久，什么也没有。
他终于笑了，自嘲又讽刺。
“老君，你说，那日他替朕受过，是否也疼得钻心。”
太上老君知道他在说谁，可他不敢回，只能再次劝他去歇着。
天帝摇头，抬头看着那天，眼中酸涩。
“他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。”
“可为什么他不爱我。”
听着天帝口中已不再称“朕”，老君便知他心中怕是苦到了极点。
这百年间，他虽不常来这天劫台，但回回至此皆苦不堪言，神志不清。
老君知他心中苦，却什么都不能说。
这天，这命，这伦理纲常，不容说，也不能说。
太乙一路哭着将哪吒扛回了山河社稷图时，敖丙的气息已微弱了不少。
天上一日，人间一年。
太乙吓得不清，赶紧将意识模糊的哪吒唤醒。
“哪吒！你醒醒！敖丙要不行了！”
“敖丙”二字让哪吒瞬间清醒过来，哪怕身后的伤叫人不敢直视头皮发麻，可他浑然不知似的，爬起来用满是鲜血的双手将敖丙抱起，又小心翼翼得将那药丸送入他口中。
“敖丙，我回来了，我回来了。”
“你会没事的，你会没事的……”
“我求你……别离开我……敖丙……”
哪吒的眼眶已湿润，可敖丙却无法咽下那药丸。
哪吒已不敢再拖，他咬破自己的嘴唇，吻上敖丙的双唇，用自己滚烫的鲜血让那药丸得以被吞下。
待完成使命，哪吒这才得以喘息。
他看着怀里的人，轻轻笑了。
似再无牵挂，他安然得闭上了双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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