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帝的仙丹到底是管用的，敖丙服下不过半晌便清醒了过来。
太乙这才敢喘口气。
太乙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楚得明白过，如果敖丙有事，哪吒也绝不苟活。
看着那个半跪在床边，用额头轻轻感受哪吒耳畔温度的敖丙，太乙的眼眶也忍不住红了。
他吸了吸鼻子，强忍着那股子哭腔，“敖丙……你自己也得注意身体……”
敖丙深深吸了口气，转过身来跪在太乙面前，又俯下了身。
“谢仙人搭救，敖丙不胜感激。他日定全力以报。”
太乙摇了摇头将他给扶了起来，深深叹了口气，“莫这样说，哪吒是我徒儿，我不帮他帮谁。”
“如今肉身毕竟非他真身，又受了遣神鞭，怕是好一阵子不得好，你多照顾着。”
敖丙咬住下唇重重点头。
“自当竭尽全力。”
太乙知道自己不便久留，怕是那孩子心中酸楚万分，自己多留片刻，他心中愁苦难以舒解，莫又要憋出什么病来。
太乙如今倒不担心敖丙想不开，他很清楚，对于他们彼此来说，对方的命比自己的命重要得多，否则哪吒又怎会以身犯险盗取药丸，又怎会给敖丙施下咒语，保他灵气不散。
太乙以往一直觉得就算哪吒再怎么天生神力，再怎么通晓功法，但到底是个孩子心性，诸多事情还是想不清楚，思不透彻。
但这回太乙不敢再这么觉得了。毕竟哪怕是自己也没能想到要护住敖丙的灵气，可他却思量得这样周全，着实难得。
当真是为爱，心甘情愿，所向披靡。
太乙走后，敖丙一直守在哪吒身边，替他擦干净身体，又替他润着唇，生怕他有任何不适。
看着床上静静得躺着的那人，敖丙的胸口疼得已几近麻木。
哪怕太乙真人已替他止住了伤口的血，可那裹着伤口的纱布却仍旧渗着斑驳的血迹，让敖丙无法不去想那被遮盖住的，叫人触目惊心的三道深深血痕。
那伤口深得见骨，遣神鞭的痕迹清晰可见，沿着那道鞭痕绽开的便是他的皮肉。三道遣神鞭几乎让他的整个脊背上再找不到半块儿好肉，那似是被人撕开的皮肉中袒露着叫人头皮发麻的瘆人的白。
他明明是个那样怕疼，那样孩子气的人，寻日里从树上摔了一跤都得搁自己跟前娇气好一阵，那三道遣神鞭他到底如何受住，如何连一滴眼泪都不曾落过。
敖丙的心似是早已被人置于烈火中灼烧，可他却不觉半分痛楚。
比起爱人脊背的伤，自己这颗心再疼又何妨。
哪吒这一睡便是十日。
这十日里敖丙寸步不离，每日替他擦身、换药，不曾停歇。
哪吒恢复得不错，第七日时后背的伤便已经合上了不少。敖丙担心他一直趴着不舒服，便将他给抬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。
每一次触碰哪吒的身体，敖丙便觉得那三道遣神鞭也落在了自己身上，落在了自己心头。看着怀中的人那一如过去的容颜，干净又安宁，敖丙甚至会以为天庭里的那一切都没发生，所有的都是一场梦。
不仅仅是那触目惊心的遣神鞭，敖丙有时候还会希望与哪吒从未相遇过。
从决定走向哪吒的那一刻起，敖丙便知道这条路绝不好走。
但不论泥泞深渊亦或万水千山，他毫不畏惧得踏平艰险。可他从未想过自己来到他身边，竟是给他带去这样的痛，这样的苦。
敖丙伸手轻轻抚着哪吒的脸侧，喃喃得说着话。
“今日陈塘关甚好，李大人殷夫人也甚好，山河社稷图亦甚好。”
“只是，我有点儿不大好。”
敖丙顿了下，挤出个笑来，将下巴轻轻搁在他的头顶，感受着他身上已不如过去那般炙热的温度。
“你别担忧，我不过是有些累罢了。”
“你说你这样重，我如何搬得动，还是你早些醒了的好。”
“不过你睡着也好，再无人扰我清净。”
敖丙轻轻笑了下，想着这会儿若是哪吒醒着，听自己这样说，怕是要跳得三尺高。
但哪怕他要与自己大肆争论，敖丙也是愿他醒着的。
“对了，之前你救过的那女孩儿已学会习字了，殷夫人说她写了幅字给你，我还未去拿，等你醒了，我再陪你一同去。”
“那日天庭的事并未传开，殷夫人也还不知。这几日她常传书来说想见你，我只好找个借口回了去。”
“对了，殷夫人信中也有说想我。”
“我很高兴。”
敖丙顿住，声音有些许哽咽，“你何时带我回李府？若是太久，我不愿等的。”
“若你不醒，我早晚要丢了你在这山河社稷图里，任你自生自灭，我自逍遥。”
敖丙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探着哪吒额前的温度，似是感觉那温度太凉，敖丙便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。
“这山河社稷图仍旧日月更替，斗转星移。可不与你同赏，这山河，又哪里可歌。”
“你说，我们之间的路，怎生这般难走，难到你我耗尽了力气，却仍旧不能守在一起……”
“哪吒……我很想你……”
“想听……你的声音……”
敖丙说着，再也发不出半点儿声音，唯有更紧得抱住怀里的人，任由眼泪打湿他的发丝。
这夜这样长，这天这样亮，没了哪吒，他如何渡过。
哪吒醒来的时候，敖丙才趴在床边没睡一会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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