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线是前两章提到的哪吒天庭偷药后
天帝走后，龙王独自坐在镇海柱下很久也没回过神来。
看着头顶那片只能渗入些许光亮的海面，敖广的心比头一次见到天帝的冬日还要冷。
这片海里的每一株海草长在哪儿，每一只鱼虾有多少子孙他都清清楚楚，这片海里经历过几次风浪几回动荡他也都清清楚楚。
可他唯独不清楚他的心。
从被关在这海底地牢的那天开始，敖广的世界里便再也没有了光。
起初他还总想去外头看看，也时常想念落日斜阳。
可回回还未浮出海面便又会被镇海柱拖回深渊里，次数多了，敖广那些傲气，那些棱角便渐渐被磨平消失。
直到敖丙的出生，直到灵珠的到来。
敖广曾将儿子视为他唯一的光，他想借着这光去外头看一看。
不为了见那人，更不为了复仇，他只是想去外头看一眼。
在与天帝的这场战争中，敖广早已认输。
可敖广不知，离开这片海，竟是这样难。难到举尽全族之力，也仍旧相差甚远。
不过好在，这东海的龙里，尚且还有一条是自由的。
想到儿子，敖广的脸色这才没方才那般惨白。
天上一日，人间一年。始终没得到敖丙的消息，敖广整夜整夜睡不着。
申公豹传来消息说哪吒从天庭拿回了药，敖丙也无碍后，敖广才得以喘口气。
龟丞相将手里的茶递给敖广，看着龙王眼底的乌青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“龙王，您这半载都未曾睡过一日好觉，如今三太子也无碍了，您早些歇息吧。”
敖广接过茶盏轻轻抿了口。那苦涩的茶水让他忍不住皱了眉。
龟丞相见状，忙跪了下来，“臣有罪！茶太浓了，臣这就给您换一杯！”
敖广轻轻摇头，看着手中的茶盏，他忍不住想起自己曾打碎了师父的宝盏后那人替自己挨的罚。
敖广已经记不太清师父打了那人多少棍，只是依稀记得那个夜晚自己偷偷在他床边掉的泪。
如今想来，甚是可笑。
他不过以身为饵，自己却成了溃军之将。
竟还为他动了情。
念及过去，敖广轻笑出声，他晃了晃手里的茶，眉眼间皆是一股子悲凉。
“茶再苦，也苦不过心。”
龟丞相以为他仍旧在为敖丙的事担忧，便出口规劝道，“龙王，三太子那里您不必担心了。依臣看，那李家哪吒竟能为太子做到那般视生死于无物，当真难得！”
“有他庇护，想必太子殿下不会太难。”
“况且您之前不正是想将太子送出去，好让他免了这海底炼狱之苦吗？听申公豹说，如今太子殿下在那山河社稷图中甚好，您之前的努力也不白费。”
想到敖丙此刻或许正像自己曾经所想所愿那样恣意，敖广便觉安慰。
当初与申公豹联手并非真的想将敖丙困在海里，相反，是想让他离开东海。
他尚未受到束缚，还有挽回余地，只是失了东海灵气，他却不能长寿。
于是敖广这才将那药的事情告知申公豹，再由申公豹透露出去，否则在天帝那里堪称“禁地”的事，旁人又如何知晓。
这次一搏也是敖广在赌。
赌那人对自己尚存一丝愧疚，尚存一丝亏欠。
只要哪吒去偷这药，他便肯定知道是自己透露出来的。若他肯将这药交出去，那自己这百年的炼狱也不算白来。
敖广原以为他肯给药，自己该是高兴的。
高兴他那丝丝愧疚。
可此刻的他心中只有苦。
因为敖广清楚，他那不过分毫的亏欠只是施舍罢了。
于自己，却是葬送了整个人生。
敖广心中苦涩，双眼却早已干涸。
他仰头将杯盏中的茶水饮尽。
苦从口入，却上心头。
天帝再下东海时，东海正在下雪。
他来的时候才刚刚初春，冬日的寒凉还未走远，偶尔竟还会飞雪。
敖广最爱看海面的飞雪，因为春天夏天和秋天，他都不知道，也看不见。
唯有冬天。
冬天的雪是唯一一个能让敖广觉得自己还未与外头远离的东西。
敖广正看着纷纷落下的雪花心情甚好时，海水动荡起来。
他知道，那人来了。
不同于年少时回回知晓他来，自己心中那股欢愉，如今这千疮百孔的心，只余下宁静了。
他来也好，不来也罢，自己又如何左右。
天帝到了龙宫时，一眼便瞧见了那人。
他正坐在桌前习字，看似并不知晓自己的到来，可那眉头却已经轻轻皱了起来。
他皱起的眉间像是利剑穿透了天帝的心，让他险些站不住。
来之前他想好言好语，想同他温柔得说话。
可每每见到他这般厌恶自己的模样，天帝便抑制不住胸中怒火。
他也紧皱起眉头来，将双手背在身后，大步大步走了过去，衣袖一挥便在周围立了结界。
“在写什么。”
天帝尽力压下心中怒火，轻轻走到他身边，俯身看过去。
那人兀得绷紧了的身体让天帝眼中一疼，却什么也没说。
“这篇心文你都抄了怕有千遍，倒也不觉累。”
敖广的手仍旧动着，并未同他搭话。
见身旁的人不说话，天帝只好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。
他静静写着字，天帝便也只这么静静看着他。
这般宁静的时光让天帝觉得心中感慨。想想上一次与他这般安宁得待在一起，怕是已百年。
往常在师父那里时，他也总是抄写这片心文，常是习武之后便回房中抄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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